家乡一处叫“人字坝”的巫水河段，有一株臭柳树

作者简介:  杨焕文，50后，苗族。

◎ 家乡的那株臭柳树

      在我家乡一处叫“人字坝”的巫水河段，有一株臭柳树。

      这株臭柳几十年前，我还是孩子时就立在那，直直的，虽然没有杨树直，但也如年青人一般，昂首挺胸，像哨兵一样。

      它的前面，是一道并不高的滚水坝，我们叫它“人字坝”。这坝把巫水截向一条灌溉百亩良田的小河。水量稍大时，多余的水会翻过坝面滚向坝脚，形成一条长长的白色花龙。小时我与伙伴们，常去这坝下小水湾的石头底下摸鱼。总会摸到一种叫“篦苏夹”的小鱼，被它的刺扎到，会痛得半死。往往这个时候，“臭柳”就会幸灾乐祸，谁叫你们不懂抓法呢？活该！

      于是，我们便会用石头围一小段，摘下一把臭柳羽状长叶，拿到被围起的水湾捶烂，叶子的汁液流到水里，那躲在石头底下的小鱼儿，特别是那非常好吃的“篦苏夹”，就会无奈地钻出来，与其它鱼儿一起肚皮朝天，彻底失去反抗能力。我们也就每每小有收获。

      这株臭柳，原本有很多同伴，它们大都长在与之相近的河岸，有乌桕、杨柳、白杨等，还有一蓬蓬的水竹，组成一个大的植物家庭，不离不弃守护着巫水，承担着卫士角色。但现在，这臭柳的同伴们早已不见了踪影，只剩下它孤零零顽强抵抗着风霜雨雪。

      而那条曾经非常美丽的巫水河，也被人挖得千疮百孔。不仅如此，原本宽阔的河道，也被人弄窄了好多。不比往日少的河水，挤在狭窄河道里，气急败坏掀起的浪头，发怒似地高声叫骂: “什么玩意！你们这些人类，连欺山莫欺水的道理都不懂吗？要不是上游的白云湖拦去一些我的同伴，我一定会报复你们这些王八蛋！到那时，无路可走的我们，淹你们的庄稼，冲你们的房舍，你们可别哭！”

     “臭柳”也说，是呢！你看，我过去在河边站岗，可现在却在车道边了。往年与我为伴的“人字坝”也早不见了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烂石头，无序的东一堆，西一山占着水道。由人字坝而活的对面小河也死了，这人类是不是疯了？听说现在有河官来治理河道了，可咋不见其人影呢？

      我无语了。默了好久，对“臭柳”说，是啊，国家是非常重视环境了，应该会治理吧？毕竟河是万物生存之源呢！

    “臭柳”冷笑着说，你呀，太天真了！虽然几十年前我就认识你，你在我前面原来的小水湾里用我的叶子捉鱼。那时你是小孩子，可四五十年过去了，我都老了，你却还是小孩子呵！你抬头看看上面那“牛鼻孔”，它还在吗？几十年前，我可是好多次看见你与调皮同伴，钻下它几米深的水底，去捡那些被人用炸弹炸死的鱼。现在呢？被你们人类倒各种垃圾，把这河道堆成了山，逼巫水改了道！“牛鼻孔”也被葬在底下了，谁来管过呀？你以为你们人类，真的会来还欠巫水的旧债吗？我才不信呢！君不知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呀！

      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的我，被年长于我的“臭柳”一番数落，心中好是戚然！是啊，它说的对，可能真的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呢。河官们没有西门豹的胆识，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！

      岔开话题，我问柳兄，你在这里几十年了，你前面上去一点的“昌子塘”现在还有鱼吗？少年时，我与我的同伴在那捉过好多几斤一条的大鱼呢，有石鲫、刷（音）鱼、标鳡、鲶鱼、铜鱼等，甚至还有几十斤一条的狗崽鱼！臭柳说，自从你当兵去了，这里就没有大鱼了，被些王八蛋又炸又电又药，早死绝啦！听说你们人类把巫水河斩成好多段后，那横亘于河里的大坝挡住鱼洄游的道，好多鱼都无法繁殖了，这昌子塘哪还有鱼？连小虾都是头天出生，第二天就被人拿上了餐桌，你没听见“昌子塘”在哭呀？

      呵！我又一次默然。悻悻地说，柳兄，你别口口声声你们人类，毕竟我与你有同样的心情。柳兄说，连你我也不相信了，据说你是律师，可我从未见你为伤心的巫水说过半句公道话，更别说为它请命了！你还说你是我的朋友，我在为守护的这条河哭泣时，你在哪儿？

      本想去看望下好久未见的老柳，却被它一顿数落。但转念一想，却又十分理解。毕竟这柳树天天亲眼所见巫水河的悲哀，听着河水日夜不停地哭泣，铁人也会落泪呢！把一腔怨气发泄我身上也并没有错。在它眼里，人类这些两足动物本质是一样的，它哪知道人有一部份是有良知的呢？

      可谁来稍微平复一下这“臭柳”的心情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