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淑珍作品 - 永恒的记忆

我想我是不会忘记您的，父亲，虽然，您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。这三年，多少次倚门痴望，等待您的归来。  

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，我去了您最喜欢去的公园，那是您经常散步的地方。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，一个像极了您的人，高大的身影，撑一把半新不旧的黑色的雨伞，柔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远方。激动的心砰砰直跳，差一点就喊出那个在心头萦绕千万遍的字。当我意识到认错了人时，失落的心像秋天落了一地的叶子。即便如此，我还是希望多一些这样的偶遇，哪怕不是真的，只是遇到像极了您的人而已，对于焦渴的心也是一种慰藉。以前的我，是不喜欢下雨的。因为那天的遇见，我反而开始喜欢雨天，喜欢雨天的公园。雨天的公园，比晴天的公园安静很多。少了纷纷扰扰，静的能听见心跳。走走停停，专注于内心的声音。雨下的不大，打不打伞都没有关系，一步步的行走，只为遇见。虽然，知道您永远都不会来，然而，能够遇到像上次那样与您相像的人，也算是一种奇遇。遗憾的是，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。连我自己都怀疑，那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？没错的，一定是真的，那神情那坐姿还有那把熟悉的半新不旧的黑伞，还有那坚定柔和的目光，一定是您，怎么可能不是您呢？三年多的时间里，您一直住在我的心里，夜夜梦里都会有您的身影。生生世世，您都是我最慈爱的父亲，我也是您最娇宠的小女儿。有些记忆根深蒂固，永远都不会忘却，也不必忘却。

记忆中，我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倔强、任性，调皮的小姑娘，您还是那个身材魁梧、宽容大度、和蔼可亲的父亲，大手牵着小手，漫步在林荫道上，笑声震落了树上扑簌簌的雪。父亲，如果时光倒流，我多么希望重新来过，剔除掉刁蛮任性与倔强，做个乖乖女。记得五岁的我，初次到西峰，看到街上的女孩子头上戴着漂亮的发箍，就死缠硬磨地要您买一个。那天，我们穿过大街小巷，跑了很多家商店，都没有卖的。失落的我，嘟着嘴，脸拉的有二尺长，您怎么逗我，我都不肯说话。第二天，您独自一人早早出了门，回来的时候，手上多了一根白铁皮和一团花花绿绿的毛线。我好奇地问您拿它做什么？您笑着说：“猜猜看”。我实在猜不出来，就半顽皮半撒娇地耍赖。您笑着说：“你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什么呢？”“发箍？”我兴奋不已，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，父亲点头称是。可是发箍怎么做呢？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手中那根白铁皮和那团花花绿绿的毛线。只见，父亲不紧不慢地把那根白铁皮做了修剪，又拿到我的头发上比试了一下，再次做了修剪。然后，坐在靠窗的藤椅上，把五颜六色的毛线分成几股，绕着白铁皮编织起来。午后，我的头上就有了一个漂亮的与众不同的菱形图案的发箍，引得同院的小伙伴，艳羡不已。那天，疯玩的我，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小院。母亲嗔怪道，“闺女都被你宠成疯丫头了”，您眉眼含笑，静静地看着我带着发箍的羊角辫在空中飞起来。

慢慢地我长大了，上小学了，您还是坚持天天接送我，风雨无阻。小学快毕业了，许多同学都学会了骑自行车，我也想学。您不同意，我就利用您午休的时间，轻轻地掩上门偷偷地溜出去，借同学的车子学。那时候的自行车多半是加重的老式自行车，有横梁，车高人小，够不着，就踩着脚踏转圈圈。有一天，到底闯了祸，连车带人摔了个底朝天，脸上还挂了彩。原以为您知道后，会狠狠地训斥我一顿。谁知道，您二话不说，急急忙忙找来云南白药给我止血，又拿来纱布包扎，接着修车还车，最后，替我给人家赔礼道歉。我的脸羞的像大红布，好几天低着头不敢直视您锐利的目光。倒是您先打破僵局，您说，“给你买辆自行车吧，我教你学车”。受宠若惊的我，一下子扑进您的怀里，激动地说，“爸，您真好！”就这样，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崭新的自行车。每天，晚饭后您都会骑着它，后座上捎着我，去离家最近的体育场学骑自行车。我是最笨的学生，您却是最有耐心的教练，您手把手地教我骑车，告诉我要目视前方，车头要正，车把手要握紧，左右刹车要用对，若是用反了，会摔跟头。后来，在您耐心的陪伴下，我不仅学会了骑车，而且骑的很稳当。直到现在，我都想不明白，当时我骑着自行车，捎着坐在后座上的您时，您的身体怎么会那么轻，轻的几乎没有重量。以至于骑车捎着您的时候，我都会一连好几声地问：“爸，您坐好了吗？”您总是朗声笑着说：“好了”。其实，我只是想确认，您是不是坐在了后座上。

后来，我上初中了，就每天骑着自行车去上学，有时候还捎着同学一起去。您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，我总是把您的话当成了耳旁风。那年春季，学校组织去郊外植树，我非要骑自行车去，起初，您不同意，说路况不太好，担心安全问题。我赌气不吃饭，您无可奈何。最后，只得勉强同意了。一路上莺歌燕舞，我和我的同学们，都像出笼的小鸟，骑着飞车狂奔。我冲在队伍的最前面，同学们都夸我是开路先锋，正在洋洋得意，谁知，转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很深的洞穴，不禁吓出一身冷汗，一下子慌了神，情急之下用错了刹车，结果人仰车翻，狠狠摔了一跤，脸上手上都蹭破了皮。幸好，校医及时赶到，慈爱的她，一边帮我疗伤一边摸着我的头半开玩笑地说，“同学，你这是没上战场，倒先挂了彩啊！”我又羞又臊，只恨没有地缝钻。树没有栽成，反倒害的老师还派了同学看护我，想想都丢人。回到家，我一直用毛巾捂着脸，深怕被您发现，到底还是没能瞒过明察秋毫的您。没办法，只好红着脸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，原原本本地告诉您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，您连一句责备我的话都没有说，反而，拿出药包给我换药，还说，女孩子都爱美，千万别留下一丁点的疤痕。

当时的暖，多年以后都在。即使您不在了，那些好依然留存在记忆里，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就像纷飞的蝴蝶翩跹起舞，常常梦中惊醒之后还在疑惑，是真是假？  

时光流逝，慢慢地长大了，多多少少开始懂事了。从喜欢连环画开始，到喜欢看大部头的书，我的性格也从外向转向内向，从安静地看第一本书开始，不再疯张。家里的藏书越来越多，却没有像样的书架。书被我丢的到处都是，床上椅子上沙发上都散放着一堆堆的书，房间显得很凌乱。喜欢整洁的您，实在看不下去，又不好天天说我。有一天，我看到您拖回来一个很大的包装箱，我好奇地问您准备拿它做什么？您笑笑说：“暂时保密”。您先将包装箱上的木板拆卸下来，拆卸的时候，一不小心，一枚长长的铁钉刺穿了您的手掌，鲜血直流，我赶紧抱来药包帮您包扎，您却毫不在意地说，“没事”。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，您就急忙将拆卸下来的木板，仔仔细细地用推刨一点一点地刨光滑，看着满地的刨花，我在心里暗暗猜测，您到底要做什么呢？凳子、桌子还是别的什么？我知道心灵手巧的您，会做的东西多着呢！直到您画了图，设计出了图样，我才明白您这是要做一个书架。您不眠不休，利用周末的两天时间，终于，打造出别具一格的一个精美的大书架，还买来油漆上了漆，实在是比买的还要实用美观。此后，有事没事站在书架前翻翻书，成了我的最爱。然而，您的手上，却永久地留下了一道被一枚长长的铁钉刺穿的很深的疤痕。每次看到它，我都会抚摸着您的手，心疼地问，爸：“疼吗？”您总是毫不在意地说:“不疼”。怎么可能不疼呢？好几次我都看见您背着我，偷偷地在伤口发炎的地方抹药。

岁月无情，带走了旧时光。那个书架已经随着老房子的拆迁，遗失了。遗失的，还有心爱的发箍，折断了辐条拆卸了车轮的旧的自行车。而您，敬爱的父亲，也永远地离去了。  

又是一年寒食节，当我跪拜在您的坟前，看着坟头那一圈圈摇曳着的淡蓝色的野菊花，我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。当年，您用淡蓝色的野菊花，为我编织花环的场景，又一次浮现在眼前。只是，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，而您，真当年轻。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菊花，头戴野菊花编织的花环的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，纵情地奔跑着欢笑着，时不时地惊飞老槐树上一群呆头呆脑的小麻雀。您就在我的身后，一边追一边喊:“慢点跑，别摔了。”可奔跑的我，就是慢不下来，直到真的摔了跤，散落了一头的花瓣，才灰头土脸的乖乖地牵着您的手回家。  

起风了，一朵野菊花飞扑在我的脸上，泪眼朦胧中恍恍惚惚有一只大手牵着一只小手，慢慢地踱进夕阳的余晖里。

 作者简介：李淑珍，笔名飞花追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