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盆小花

一盆小花

也不知什么时候，孩子的房间里摆了一盆小花，说它是花也不准确，其实就是一株绿色的植物。像草，只是有宽厚的叶子，绿的莹莹。

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，开始还不愿意养，因为它太小了，怕它死掉。我这人有一个忌讳，即使一只蚂蚁，我也不愿让它死在我手上。总觉得是有生命的东西，至于到了别人那里，那是他的事，看不见我也就不用担心了。

起初发现它在桌子的一角，就像一个陌生的小朋友突然走到我们家，羞羞答答不敢说话，然后躲得远远的，拿眼睛偷偷地瞄过来。我像一个长者，用抚爱和关心的话来逗她，很快就熟悉了。

“哪儿来的花？”我问。

没有人回答我，女儿在玩手机，妻子在客厅看电视，好像我不存在似的。

我常常为此感到空虚。这两个人似乎都是专门来气我的，我越说好听的话来哄她，哄完这个哄那个，话音未落，还是各做错各的事。我让她少看点电视，陪陪孩子，答应的很好，某一集看完就停了，然而还是没有，紧接着又是另一部。我让孩子不要玩手机，看看书，写写作业，不理我，说再多话还是纹丝不动。手机还在手里，偶尔笑，偶尔装傻充愣，不知道所以然。

我说的多了，也觉得无趣，很无聊地在屋里转来转去，电视在响，手机在玩，我开始心烦意乱了。

“该浇水了。”我刚拿起来，嘴里的话还没说完。

“别动。”女儿尖叫了一声，好像被针扎了。

“不浇水就活不了啦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还不浇水？”

“明天浇。”

我不想理她了，写作业也是，干家务也是，在她身上没有一件事说干就干，拖来拖去，最后不了了之。

我还想自己动手，倒点水过来，妻子摆摆手，那眼神就是在说我，没事找事。

那几天我一直不去看它，也呕了气，留在心里的委屈又担心它死了。我想那水一定没有浇，躲避似的也不愿意进女儿的房间去，怕看见它萎靡不振的样子。这样大概有三五天吧，猛然发现花到了阳台上，根部湿湿的。小身子挺得很直，那宽厚的叶子像胖人的耳朵，肥嘟嘟的让人禁不住想摸一摸。叶子一层一层长上来，有七八片了，越往上绿的越浅，整个看起来像一座小塔，小小的枝干上有叶子脱落的痕迹，原来是掉一片长一片，一节一节地上升。但还是很小，想起它刚出土的样子一定很可爱，像萌萌的猫咪。但现在已经长起来了，像个小孩子似的，不知道再长下去会是什么样子，霎时我又有了让它茁壮成长的念头。

轻轻碰它，很脆的，一不留神就能划出一道痕迹来。我小心的浇了水，把根部土翻一翻，然后挪到有阳光的地方，突然看它的顶部，像微笑时裂开的嘴，似乎就要说出谢谢来。

几天后，一直也没有人问起，它也默默地呆在那里。偶尔去阳台，不轻意间发现它似乎更胖了一些，更高了一些。晚上，我正在看一本书，看的入迷，女儿突然跑过来，把身子靠在我身上。

“老爸，那花盆太小了，应该买个大一点的，那样它才能把根伸展开。”

“哪个花盆？”

“就阳台上，我给它浇水了，它好像长高了。”

“是吗？”我故意惊讶了一下。

“是啊！不信你去看看？”

我知道她兴趣正浓，赶紧起身，女儿的动作很快，花盆已经拿到我跟前了。我看它绿得更旺了。

底下的叶子已经发黄，眼看就要掉了，但顶部又有新鲜的叶子，似乎正在努力着马上就要把头伸出来。

“你怎么想起养花了？”看她高兴，我才敢问她。

“我们正在上生物课，学到植物这里，我想观察一下。”

我诧异了，在我心里，学习对她好像是最厌恶的事，平时一说到写作业就推三阻四，玩玩玩，玩的实在没意思了，才坐在那里，写一个字跟吃药似的。

“那你观察到了什么？”我趁热打铁，看看她的长进。

“不能老把它放在角落里，见不到阳光它就无精打采，就不能进行光合作用。我们呼吸的是氧气，吐出来的是二氧化碳，它正好相反。而且，光晒太阳还不够，还需要浇水，施肥，放在通风的地方，就像人，劳逸结合。”

我更诧异了。以前对她的生气、小瞧，甚至觉得一无是处，冤枉我生了她，此刻，突然觉得是自己蠢了。看她说的头头是道，原来竟比我好，好像那些玩手机的时候，游戏的时候，都是应该的。像我现在五花八门的知识，这是学习了多少年以后才有的结果，而她仅仅只有十四岁，那纵横交错的网络知识教交给她的也并不比我差，况且在某一处甚至还胜过我。拿起手机，很多地方我不是还要请教她吗？真是惭愧啊！

“你说的劳逸结合，这个比喻合非常好，老爸想不到……”我没有继续说。女儿看着我，甜甜地笑着，就像那嫩绿的即将舒展的叶子，充满期待的想把自己长起来。

“明天就买一个大的花盆，等放学了，你亲自移栽它。”我把手放在女儿的背上，一个温热的健康的身体。就像那一株植物里所蕴含的绿色一样，朝气蓬勃，充满活力。

花盆买回来了，我还没有催她，自己就动手了，只是慌慌张张，把植物的身体弄得倾斜了一些。我笑了，妻子也在笑，女儿不知道为什么，以为自己脸上有了泥巴。拿镜子看，真的有，撅起嘴来。妻子告诉她不是这个，是花种歪了，斜斜的，好像人瞌睡了。女儿明白了，又开始动手，不放心，拿出尺子比划着，我们笑得更厉害了。

这盆花已经养了两年了，有时放在阳台上，有时放在屋子里，我不特意去修剪，浇水施肥之后，让它自由生长。女儿有时也照看它，但晒太阳的时候都是我挪来挪去。每天早晨，初升的太阳的光芒，照着它绿盈盈的身体，远远望去，绿的透彻，长得精神。

只可惜，我始终不知道它的美名，上网查了查，看到它的名字，竟是那么美：落地生根。我想等女儿放学回来告诉她，她一定会很高兴，因为这两年来，她懂事多了，好像真的长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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