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往远方的列车

我居住的地方，有一条开往远方的铁路。午夜，呼啸而过的列车常常惊醒沉睡的旧梦，几声嘶哑的汽笛声后，接着是一串长长的铁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。尽管这声音时常影响我的休息，但将我带回那段远行的列车岁月，让我久久不能忘记列车上那些各自怀揣梦想而远行的人们。

第一次乘坐的列车还是铁煤蒸汽机车，每几秒钟便发出沉闷的“铛——铛铛铛”声，没有空调，乘客们大都提拉车窗，呼呼的风声伴随着一路的行程。列车上的人们，有的扛着扁担、有的提着被子、有的背着书包，大都是外出务工和求学的人们，天南地北，人们大声地说着各自的家乡话。我要乘坐列车到另一个城市求学，没有同行的人，没有多余的行装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那个座位上，听着列车铁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和那沉重的“铛铛”声，列车经过的山、河流、城镇，一晃而过。

不像原来那么胆小了，几次的乘车经历，让我成为一名老乘客，我会熟悉地找到自己的座位，精准地计算到达时间。与短暂遇见的乘客聊天。一位从北方到南方的大叔坐在我对面，他向我介绍了北方的冬天很冷，人们种小麦，吃馒头，过年包饺子，他说他到南方，主要是收购南方的蔬菜。离开时，那位大叔还鼓励我好好读书，将来才有好的工作。又一次，一位留着长发、刘海很深的女生与我并排坐着，我问她在哪个学校读书，将来有什么打算。那位女生说国家可能不包工作分配了，毕业后她打算去广东打工，她说只要有收入，能把学费还上，无论做什么工作，她都去。

列车上，乘务员时常推着水果、饮料、方便面等来回走动，边推边问，“水果、饮料来了，有谁要吗?”午餐、晚餐还有盒饭。但这一切似乎与我毫无关系，我没有多余的钱买任何东西，闭目养神、或看窗外那一逝而过的风景、偶尔与同行的乘客聊天，是我每一次乘坐列车的全部。

短暂的四年一晃而过，我毕业了。与远行的人们一样，我背着最简单的行囊，回头看一眼家乡那熟悉而又逐渐陌生山、水、路，便匆匆地汇入了茫茫的打工人群当中，重复的情景延续了三年。

春运，对于外出打工的人们来说，绝对是一场艰难的大迁徙。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从家乡西南乘列车到江浙，33个小时，与其说是坐列车，不如说是站列车。虽然已是电气化列车，但车上的乘客拥挤得难以形容。这次从西南到江浙，我已提前一周买票，便仍只能买到站票。列车非常拥挤，人们背靠背、胸贴胸，拥挤的程度达到连脚都无处可落。列车上的卫生间久久不打开，敲门也无人响应，乘务员只能用钥匙打开卫生间的门，惊呆!里面既然藏了一堆乘客。每一次列车停靠时，又有一大批乘客飞奔着爬上来，而下车的人却很少。长途列车，人们最羡慕的是那些有位置的乘客，他们可以美美地睡觉，而站着的人们，只能半睁半闭着眼睛，每每几分钟便被蠕动的人群众“推醒”，一些乘客实在顶不住困意，既然钻进座位底下呼呼大睡。列车一路行走，从白天到黑夜，太阳升起又落下，人们在列车上度过一天后，又迎来夜晚。真渴望能有一个座位让我坐坐，哪怕是两分钟。一名年纪和我相仿的乘客看我实在站得太久了，便让出他的座位给我休息一下，我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激荡全身。是啊，有什么能比孤身一人前往陌生的地方，有个陌生的声音给予真诚的关怀。

由南至北，从春到秋，三年多时间里，列车带着我走过了很多地方，吃过陕北的刀削面，走过云南的原始丛林，无限的漂泊让人格外想念一个稳定的居宿。终于，我通过参加事业单位考试，成了家乡的一名乡镇干部，结束了那些乘坐列车的日子。

十多年了，我极少乘坐列车，而一条开往远方的铁路，一列呼啸而过的列车，不知道，列车此刻开往何方，列车上的人们又将去往何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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